足球往事

  我喜欢足球吗?我喜欢过足球吗?若不是看了作家刘齐的《我的足球缘》,我真的忘记我对足球的喜欢了。

  最喜欢足球的年龄,是我的小学时代。新开路小学南边那条小胡同的中段,就是我们的足球场。一放学,爱足球更爱热闹的同学们一招呼,就奔了那条小胡同。捡两块砖头就地一摆,球门就有了。没有砖头,可以用书包替代。只是砖头和书包都只能摆在地面上,无法构建球门框,所以踢不出射到门柱、令人虚惊的险球来。球门摆罢,比赛开始,你来我往,你冲我撞,兴奋的不仅是每个参赛的球员,而且还包括那些贴墙观赛的街坊邻居们。虽然小胡同暂时成了足球场,但不能阻碍交通,有自行车过来过去时,正在盘球的队员一定要停球——嘴里喊“停球”的同时,脚踏足球定住不动。这时,其他人就不能再去争抢了,待车辆过去后,再继续比赛时,要由停球者先将球踢开,他人才能去抢球。“停球”这个词是不是专业术语?我不知道,或许就是我们自己的发明。我们知道,有车辆过往时,停球是必须的。如果不停,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想不到的事,比如说,一脚踢起的球,砸到骑车人的身上。有一次倒是没砸着人,飞起的球落到骑车人的车筐里了,骑车人没理会,未减速更未捏闸停车,害得我们跟在车后面跑出几十步,连连道歉,才算把球要了回来。渐渐地我们发现,喊“停球”并迅即将球踏定这个动作,可当作一个战术动作了。于是,出现了一次喜剧般的停球:几个人抢球时,一个人在盘球者的身后,从其两腿间伸出自己的腿,脚刚沾球就喊了声“停球”。盘球者未料这插足竟来自身后,还是从自己两腿间停球,颇有被羞辱的感觉,却又奈何不得。那个场面,实在像一幅漫画。

  再一个规定是球不能踢得太高,高了,飞到哪家的小院里,进去找球,都要搭上一堆好话,乃至遭到人家的白眼。

  同学中,有几个踢球技术稍好的,他们都不屑参加我们的比赛,因为他们都参加了体校的足球训练班,他们有标准的训练场地,那个地方叫东单体育场。那时的东单体育场不对外开放,四周围着栅栏,我们偶尔路过那里,都会停下来,隔着栅栏观望一会儿。我的同班同学小武,是训练班的一员,是和刘齐一样的守门员。有一次,我们看到教练单独训练守门员,好几个足球在球门前的罚球点附近摆成一排,教练一脚一脚地射门,小武左扑右跃地守门,看着真是辛苦。

  小武家离学校最近,我去他家的次数也最多。他进了训练班后,他家为他配齐了护膝、护腕,还有漂亮的球鞋,让我们看得都很羡慕。

  小学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进了中学后,我和小武各分一班,不再是同班了。我在那所中学只待了一个学期,那个学期里,最有意思的活动就是班级间的足球比赛。那所中学的运动场大约只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没有足球门,小足球门也没有。为了足球比赛,临时找来跨栏项目的“栏”,呈三角形支在地上,就算球门了。代用的球门,比我们以前的胡同球门向正规化迈进了一步,有带框的球门了。缺点,也是美中不足的是这球门太小,进球吃力。于是比赛主办方推出一个举措:不设守门员。这样,增加了进球的概率,也给后卫的防守增加了难度。

  小武无用武之处,改当场上后卫。作为守门员,他的踢球水平也不差,我在东单体育场隔墙见过的。

  那天,轮到我们两个班比赛。小武一直在场上;下半场,本着“重在参与”的精神,我也上场了。这是我俩第一次同时出场,也是第一次以对手的身份出现在赛场上,此时场上比分一比一。没有任何训练的班级球队,踢起来毫无章法可言,更不要说有什么战术配合了,传球、射门,都是本能。传来传去的足球传到了我的脚下。我一机灵,立刻沿左边路带球前冲。约莫冲了五六米,即见对方的后卫横杀过来,我偷眼一看,正是小武!不管他,我继续带球向球门方向斜进。小武的防守则贴近了一些,几乎是挨着我的右半身,近身防守了。忘告诉您了,我是左撇子,自小改了习惯,但改不了潜意识。所以,踢足球时左脚比右脚利落。此时,我等于是左前锋,听话的足球几乎已粘在我的左脚上,小武也奈何不得,任由我进他退地向球门做弧线状冲去。其实,他完全可以铲球,不知他为什么没有那样做。我也似乎应该把球传向中路的队友,可是我也没有那样做。待我稍抬头看去,球门已在眼前,不,已在脚前了。依然是左脚,一个轻微的抬脚,根本不用劲射,球就骨碌到门里去了。嘿嘿,那场比赛,球踢到铁棍门柱上甚至把球门踢翻的事都有,相比之下,我的这一粒进球,进得太容易了。再发球,终场的哨声响了,二比一,我们班获胜。

  从小武那边想,他的失职原因在哪里呢?可能比较复杂。他可能忘了没有守门员?可能忘了在没有守门员的情况下,后卫还要兼有守门员的义务,虽然不能“手球”。更大的可能是他轻敌了,或是他脚下留情了。我更倾向最后这个结论。

  赛后,班上的同学和班主任老师回到教室,尽情热议。我没有热晕,但也想听几句赞美话,没想到,班主任说出来的话却很刻薄:你看看他(指我),穿个片儿鞋走路八字脚,跑起来也八字,哪儿有能进球的样子啊!

  一个学期后,小武和我都转学了。他去了一个有足球训练班的学校,我转到家门口的学校,再不用每天乘八九站的公交车去上学了。于是,有时就去小武家会面取票。小武的新学校在工人体育场旁边,他们足球班的新任务是为体育场的重头比赛当“球童”,说白了就是捡球的。“球童”这个词,我是从刘齐的文中学来的,我们当时的叫法没这么文雅,就叫“球屁”,小武自己也这么叫。刘齐捡球的待遇是每次发两毛钱,小武的待遇好像每次只有五分钱,外加一张球票。小武爸爸去世早,他妈妈和姐姐是不会去体育场看球的,他那张票就全被我享用了。刚开始看球时,听别人议论着这个球员那个球员的名字,我一点都插不上嘴,总不能跟他们说那个捡球的是我同学吧?其实我挺羡慕小武的,坐在场地里,近距离观球,捡球时跑那几步,都像是专业的。而我,从那时起,就专心当上了足球的忠实观众。

  读过刘齐足球缘的幽默小文,勾起了我的足球记忆,以前见面时怎么没想到就这个话题对坐互侃呢?于是写下此文记之。


责编:栾溪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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