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香伴行客

  才春新

  进入草长莺飞的夏日,在绿肥红瘦的低吟轻叹间,老家的刺玫花陆续开放。刺玫花即玫瑰花。那为什么不称玫瑰花呢?刺玫是土名字吗?其实,这不是我的专属,宋代诗人就有“一路繁香伴行客,只应多谢刺玫花”的诗句;其实,这也是我的专属,总是固执地偏偏喊“刺玫花”,不仅仅因为其枝条上长满坚挺的小刺,还因为就如人的小名一样,或许上不得大台面,但呼来既亲切又亲近。

  评剧《花为媒》里有一段好听的唱腔:“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压群芳,百花相比无颜色,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花开香又美,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慌……”这是剧中张家五姑娘闻听婚事被拒后,在花园对媒婆阮妈发的一段“怨腔”。这里姑且不谈及某些人的眼光问题,单就唱词本身就给予玫瑰花以碾压花王的最高评价,世人对玫瑰花的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还是觉得称玫瑰花为刺玫花顺口,喊“刺玫,刺玫”时,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一股莫名的舒坦劲儿。

  刺玫花美,红与绿,这两种颜色都极为亮丽,尤其那绿得浓的叶片和红得烈的花朵,自然特别抢眼。刺玫花株不高,通常多株丛生,一丛丛一簇簇,绿油油的叶子托举着大朵红色的花朵,“红花还得绿叶配”之绝美组合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山屯里从不缺少花朵,《诗经》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意思是桃花千万朵,色彩鲜艳红似火。但桃花开时,常常先开花而后生叶,即便一边开花一边长叶,也只是嫩芽或嫩叶,盖不住枝条老旧的灰褐色;而刺玫的叶子多且绿色浓郁,几乎遮满枝条,真是“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刺玫花朵也很大,花瓣又是叠生,更彰显红色的厚重。所以,刺玫花才是山屯里不遑多让的仙子,她脸蛋上飞扬着红晕,娇艳艳就如同披红挂绿的待嫁女,羞答答又喜气洋洋,令人爱煞不已。

  刺玫花香,山屯有大片的果树,果树花开时味儿香,那是需在微风吹来时细细品味的,一股丝丝缕缕的、游走于五脏六腑间的清香;山屯里有大片的刺槐树,刺槐花开时味儿香,那是需掩上点口鼻,否则一不留神会被呛上一口的浓香;而刺玫花的香味呢,也很浓烈,但绝对不必掩上口鼻。相反,是那种人人都会为之驻足,然后深深地吸上一口的浓香。每个闻到刺玫花香的人,都忍不住地微瞑双目、翕动鼻翼,然后慢慢地回味,那味儿美极,那感觉亦是美极。难怪诗人项安世走在郢州道中,不停地感叹和感谢刺玫花香的一路陪伴了。

  山屯里的花儿们,不仅仅是一道风景。

  父亲抽旱烟。一把把焦黄的旱烟叶子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父亲把他们当成宝贝似的,放在太阳底下晾干,然后一点点揉碎,再用白纸卷成筒状烟。他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漏丢一点点烟末都会心疼。那时,我还小,但也知道家里的生活很拮据;那时我不知道的是那辣辣的旱烟有什么好,父亲经常会被呛到,还会“哐哐”地一顿咳嗽。我劝父亲不抽了,父亲憨笑着说“板不住呢”。见父亲咳嗽得眼泪直流的时候,真的很心疼他,所以就开始埋怨旱烟叶太辣,好难闻的味道。

  那天,房后的刺玫花开时,父亲又因吸烟而咳嗽,我想:若是烟叶也如刺玫花一般好闻多好!灵机一动,跑出去,小心地避开花刺儿,采下一些花朵,然后把花一瓣瓣摘下,铺在阳光下,晒干后也轻轻揉碎,再偷偷地混在父亲的旱烟里。父亲干活回来,照旧坐在窗台下,熟练地卷烟,再“哧”的一声点烟。伴着一股袅袅的烟雾,瞅见父亲猛地睁大眼,我被吓坏了,生怕他发现真相会责骂我。过了一会儿,父亲咧开嘴对我说,“丫头,这味道真不错哩。”自那以后,每年刺玫花开时,都会给父亲采集一些花朵供他吸食,父亲总是很享受的样子。

  刺玫花丛大多生长在河流的两岸,一簇簇并肩排列,随着河流的走向一直延伸到很远。小时候,说是用来做成月饼里好吃的“青丝玫瑰”,老家三里五屯设有刺玫花的收购点。刺玫花开时,山屯里的半大孩子,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挎上筐儿争先恐后地去采花儿。那时,采回来的花朵,每斤卖个三五毛钱也可大大贴补家用;同时,采花儿绝对是个美差。清晨,一朵又一朵的刺玫花顶着露珠儿绽开红红的笑脸,又泛着浓浓的香味,谁不愿意靠近呢?伙伴们一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追赶着,一边利索地采摘着,别看刺玫一身的尖刺,却少有被扎伤的。他们个个不甘落后地比着收获。大可不必担心这么美的花被采多可惜,因为今天清晨采了一茬,明天清晨又会很火爆地再开出一茬,那些美丽的花儿,神奇得就像开不败似的,尽情地在山屯里妖娆着。

  一年好景君须记,又到刺玫花开时。其实,在山屯里长大的孩子,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也无论何时何地,山屯已经刻印在脑海里,而那些刺玫花啊,就那么妖娆地绽放在心中。

责编:盛 楠
审核:徐晓敬

PC版

Copyright © 2024 lnd.com.cn 北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