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燕

　　我刚准备工作，父亲的电话打了进来，我心里不由得一惊。

　　父亲三天前回老家了。表叔来电话让我回去一趟，说村上要建暖棚栽大樱桃树，选了北道壕那块地，我家的地正在其中。父亲进城后，我家的地由表叔种着。

　　我现在在一家建筑公司开塔吊，薪水不低。妻子是幼儿园老师，儿子在妻子的幼儿园上学。女儿上小学五年级，学习成绩很好。母亲去世后，就把父亲接了过来，一家人生活得很滋润，别说栽大樱桃，就是种人参果，我也不会动心的。我跟表叔表明了态度，如果表叔愿意干，我那块地可以让给他。表叔说不管谁干，我都得回去一趟，建暖棚要跟村上签合同。如果我让表叔干，两家也得签个合同，这不是三年五年的事，实在亲戚也得按规矩办事。我就让父亲回去了。

　　昨天晚上我们父子通过电话，父亲想在表叔家再待几天。我也没多想，父亲不常回去，待几天也好。我拿起手机刚喂了一声，父亲说他要买回卖掉的老宅，还说他已经找了凤德做中间人，让我明天务必请假回老家一趟把手续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这信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没想明白，凤德没经过我同意怎么就给当了中间人呢？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不会把当初好不容易卖掉的老宅再买回来。我说请不下假来，让父亲待两天赶紧回来。说完我就要挂断电话，父亲忙不迭地又说了一句，定钱我都交了。我牙疼似地吸了一口凉气。

　　来城里15个年头了，我早在城里买了房。母亲在世时，老两口在老家种着北道壕的十亩地。母亲去世后，我把父亲接了过来。父亲过来的第二年，我跟父亲商量卖掉家里的老宅，父亲当时也同意了，说反正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回去住了。

　　父亲这是唱的哪出儿？想老家了？不愿意跟我们待着了？没看出一点端倪呀。父亲每天负责接送我女儿上下学，再就是给我们做一顿晚饭，其他的洗洗涮涮收拾卫生等家务活都是妻子做。父亲没事就去休闲广场溜达看热闹。

　　休闲广场清一色老年人，扭秧歌的、跳广场舞的、唱京剧的、下棋的，父亲每天都乐呵呵的。有时候赶上一些农活当口，父亲会跟我提及有关庄稼的话题，脸上也会出现一些眷恋，但很快就会过去。

　　我下班回家就跟妻子说了这件事，妻子一听也着急了，让我赶紧请假回去一趟，卖老宅的钱可都在父亲手里呢。当初卖完老宅，父亲要把卖房钱交给我们，妻子把钱存到银行卡上后，把卡交给父亲保管，她说老年人身上有钱，心里才踏实。父亲把那钱看得死死的，一分钱都舍不得花，说将来留给孙子，平时的零花钱都是妻子给。

　　我越想越不对劲，很怕父亲一冲动，把钱给交了。我马上跟公司请假，被准假后又赶紧跟父亲联系，说我已经请好假了，明天就过去。

　　父亲有些兴奋，说人家够意思，也是看凤德的面子，还按原价卖给咱，你明天过来在买卖协议上签个字就妥了。我说买房不是小事，一定等我过去再往下进行。我没敢跟父亲说不买，怕父亲先斩后奏。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启程了，两个小时后到了老家。我先去了表叔家，表叔家大门上一把锁头看家。我预感不妙，父亲或许已经去老宅那儿等我了。我一边往老宅那儿走，一边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人家解释，房子不买，还得顾及父亲的面子。到那儿一问，父亲没来过，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打电话问父亲在哪儿。父亲说在南山地的大棚里参观呢，让我去那儿找。这又买老宅又参观，我这老爹咋一回老家就像被蛊惑了一般呢。我往南山那块地走去，老远就看见父亲在那儿张望呢。我刚到近前，父亲拉着我就往棚里走，你快去看看，可了不得了！

　　呀！看到棚里的景致，我不由得喊出了声儿。整座棚里满是大樱桃树，树上挂满了红珍珠一样的果实，吸一下鼻子，樱桃特有的果香钻进鼻孔里，我都沉醉了。南山这片地土壤稀薄，记得以前几乎年年种谷子，我简直无法把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这疙疙瘩瘩的土地，竟然能长出如此珍贵的大樱桃来，难怪父亲被蛊惑了。中间处有五六个妇女正在采摘樱桃，地上放着十几篓子樱桃，一个人正对着那些樱桃做直播，说得唾沫星子四溅。是凤德，我发小，也是村党支部书记。

　　直播结束，凤德走过来，可能是看见我惊讶的样子，伸手给了我一拳头，是不是被惊到了？我点头承认。凤德说，我试种了三棚，效果非常可观，收入也是你想不到的。多少？我问。凤德反问我，你年薪多少？我说了一个数，里面不乏夸张的成分，我有意跟凤德炫耀，也想掐断父亲的想法。从父亲把我扯进暖棚里，我就猜到父亲的想法了。

　　凤德神秘地一笑，是你的五倍，你信不信？这个数字确实让我没想到，我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凤德。凤德说，不用置疑，我没必要跟你夸大其词，北道壕27户人家协议都签完了，就剩你一家。你那十亩地靠边，不妨碍别人家建棚，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今年北道壕，明年东梁子，只要适合栽种大樱桃的土地，我都让它樱桃花开。我坚信不出五年，你们这些在外面漂的人，到时候会回来求我。我不置可否地一笑，但说实话，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和凤德的愿景，打动了心。

　　凤德看着我，咋样，想不想回来？没等我回答，父亲赶紧接过话茬，大侄子，我先回来建棚，你哥跟公司有劳动合同，合同期满，他就回来。咱现在先去把老宅的事办了。就在那天，我把卖掉的老宅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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