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年味儿

  候 森

  “妈,我回来了!”手还未触到大铁门,我的喊声已穿过院落,钻进30米开外的四间大瓦房里。这声音,像一只归巢的燕子,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思念,扑向温暖的屋檐。

  我的老家在营口盖州市十字街镇牌坊村5组。2003年,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从沈阳回家过年。那一路,像一场漫长的旅途:4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摇晃着将我送到盖州,两个小时的颠簸小客车载着我驶向镇里,最后搭上一辆“一五甩”——这种前单轮后双轮的三轮车,冬天用塑料布和钢筋条支起一个勉强容纳两人的小棚,在寒风中吱呀作响。20分钟后,我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

  “回来了!”“这小子可算回来了!”“我刚才就说,你们两口子不用急,孩子放假了肯定能回来过年!”迎接我的不仅是父母和妹妹,还有隔壁的大奶。母亲总是冲在最前面,不由分说地抢过我手中的行李。那一刻,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放学回家的少年。

  “你可算回来了,这四五天,你妈一到下午就到屯口去等你,昨天天黑才让我给叫回家。”大奶的话里带着笑意,却让我心头一酸。那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回家过年,也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年三十儿晚上才到家的春节。而那个年,竟成了我们全家在农村老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团圆年。2003年12月,父母和妹妹随我搬到了沈阳定居。从此,童年的记忆、少年的欢笑,连同家乡那浓郁的年味儿,都成了永恒的回忆,在岁月的长河中越发清晰。

  童年的年味儿,是穿新衣的期待,是饺子的香气,是老姑从城里带回的糖果糕点。在上世纪80年代那个物资匮乏的岁月里,这些简单的快乐只有在过年时才能拥有。父亲每年都会给我买一盒100响的小鞭,我会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个摆好,盘算着从除夕放到正月十五。初一清晨,我总会偷偷溜出去,在邻居家放过鞭炮的地方寻找那些未燃放的小鞭,像寻宝一样仔细翻找。

  上了初中,我学会了骑自行车,终于可以和父亲一起去镇里赶年集。虽然采买的细节早已模糊,但那种满足感至今记忆犹新。骑着满载年货的自行车,顶着寒风蹬一个多小时的上坡路,回到家时奶奶说:“这小子长大了,有用了。”年货中,最让我难忘的是芦柑和红纸。在盛产苹果、桃李的辽南山区,来自南方的芦柑是难得的珍品。而那沓大红纸,则是书写春联的必备之物。父亲会带着我和妹妹仔细裁剪,然后送到大伯家。作为村里少有的初中毕业生,大伯的毛笔字是全村公认最好的。

  腊月二十九,父母会在火盆上打糨糊,面粉在摔得变形的铝锅中慢慢变得黏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贴春联时,全家齐上阵:我端糨糊,妹妹递对联,父母负责张贴,爷爷奶奶则在一旁指点。不一会儿,鸡窝上贴着“金鸡满架”,猪圈挂着“肥猪满圈”,粮仓贴着“五谷丰登”,就连水井也披上了“井泉大吉”的红装。整个院子在春联的装点下,焕发出浓浓的年味儿。

  年三十儿的清晨,父亲坐在灶前添柴,母亲在锅台前忙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他们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农家最动人的晨曲。早饭一定要有鱼(年年有余)、豆腐(都有福)、白菜(有百财)、粉条(长长久久),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讲究。

  年夜饭的柴火叫“幸柴”,是父亲和邻居从十几里外的深山砍来的。这种易燃的灌木,燃烧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农人对来年的期盼。中午前,家族的男人们要一起去祖坟祭祖。作为同辈中最小的,我从七八岁起就担任联络员,跑遍各家招呼大家出发。祭祖时向先人汇报一年的收成和家里的喜事。我家先祖是清朝中期从山东烟台闯关东来的,如今已发展成50多户的大家族。这种慎终追远的情怀,是年味儿中最庄重的一笔。

  年夜饭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看春晚。临近午夜,听到邻居家的鞭炮声,我和父亲就开始准备放鞭炮。1000响的大鞭要挂在十几米高的松树枝上,二踢脚、魔术弹、闪光雷依次燃放。爷爷、奶奶、妈妈和妹妹站在屋檐下观看,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

  10年前,父亲因病离世。母亲说,父亲爱放鞭炮,不仅是为了热闹,更是对自己一年辛勤劳作的奖励。这种朴实的仪式感,是农人对生活的热爱与期盼。

  午夜钟声敲响,我和妹妹要给长辈们拜年。初一清晨,天还没亮,母亲就会把我们叫醒:“快起来,拜年的马上就进屋了!”整个侯屯的人都会来我家拜年,因为爷爷是村里年长的老人之一。穿着新衣的人们互相道贺,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责编:齐志扬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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