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楠

　　古城去过比较多的有平遥古城、大理古城，去感受岁月沧桑里的烟火绵延。随着时代的发展，古城必定越来越少。少点没什么，但我们要看的是真古城，真有料，不是造景，是要从古城的墙缝里抚摸到历史的真迹。在辽西有一座保存完整的古城，它就在兴城市老城区中心，明朝的时候叫宁远，就是现在的兴城古城，已经有600多年的历史了。宁远古城与西安古城、荆州古城和平遥古城同被列为我国迄今保留完整的4座古代城池。

　　初春时节，寒意未消，兴城站前广场空荡荡的，叫了一辆车不到10分钟就来到了兴城古城景区。清晨的城墙在薄雾里泛着铅灰。我摸着瓮城老砖往里走，掌心蹭到一层细盐似的霜。兴城人说，这圈城墙600岁了，砖缝里还嵌着崇祯年间的雪。

　　南大街的青石板映着初春寡淡的阳光。沿街铺面炸糕香吊起我的胃口。老板娘用竹夹子翻动油锅里的食物：“白糖滚芝麻，趁烫！”咬开酥皮，甜浆烫得舌尖直跳，倒像吞了颗小太阳。早市氤着海腥气。渔家馆的竹筐里有吐着沫的梭子蟹、紫皮海蛎子，还有灰褐色的海菜。穿胶靴的老板抄起铁勺说：“现焯的八爪鱼，拿蒜泥拌！”油锅里的咸鱼饼子滋滋冒泡，焦黄面壳裂开缝，露出雪蒜瓣似的鱼肉。

　　十字街口的石牌坊底下，穿枣红马甲的老汉在摆弄皮影，影子投在万历二十八年立的功德碑上，“宁远卫城”四个字让风雨啃花了边。城隍庙后身的文庙里还生长着两株老银杏，枝丫上系满了祈愿带，风一过，满院子哗啦啦地翻红浪。

　　晌午，拐进东门里胡同，老宅门墩上晒酱缸的妇人冲我说：“尝尝榆钱饭不？”新摘的榆钱拌玉米面一起蒸，就着虾酱吃可真下饭啊。海里的鲜碰着树上的春，感觉舌头都要打战了。

　　东街文庙的飞檐下，晾着几串红辣椒。看门人介绍：“袁崇焕当年就在这儿读书。”祖氏石坊的纹路被岁月啃得模糊，有导游正拿激光笔照出裂缝里的刻字。文庙西墙有块残碑，拓片的老头说碑上记着崇祯二年的海啸。走到将军府，门环让游人摸得锃亮。后院老梨树长出了白芽，树根拱起块条石，刻着“马厩”二字。

　　暮色爬上钟鼓楼飞檐时，茶馆飘出影影绰绰的唢呐声。老茶客们围着火盆，讲天启六年正月里的那场大雪……檐角铜铃忽然丁零响起，惊起一群归巢的雨燕。茶馆里煮起了海带豆腐汤，老茶客们说当年戚继光的战船泊在这儿，兵士拿缆绳蘸海水补城墙，“现在细瞅城砖缝儿，保不齐还能刮出盐粒子。”

　　我摸着潮乎乎的城墙往回走。城墙缺口处歪着半截石碑，刻着“海道”二字。护城河刚化冻，水面漂着零星的黄绿的叶子。瓮城门洞里，卖剪纸的老太太换着花样：红鲤鱼甩着尾巴跃龙门，浪花纹是用篦子尖挑出来的。

　　远处传来断续的涛声，还有归港渔船的汽笛，悠长得像从明朝飘来的更鼓。宁远卫城原是坐在渤海膝盖上的。兴城古城背倚辽西丘陵，南临渤海，雄踞辽西走廊中部咽喉之地。辽圣统和八年（公元990年）始称兴城。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明朝政府在此设卫建城，赐名“宁远”，为边防重地，明将袁崇焕驻兵于此。清代重修，改称宁远州城。1914年，重新启用兴城之名，沿用至今。

　　在古城一日，历史与风情仿佛尽在眼前，每一砖一瓦都在诉说着过往。护城河要涨潮了，漫过600年的砖缝，明朝的雪终究融化在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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