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写作是从书堆里“长”出来的——专访著名作家邱华栋

  在邱华栋看来,手机碎片化阅读成为习惯的当下,更需回归书房的沉浸式阅读,“那是与古今智者交流的极佳方式。”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刘臣君

  核心提示

  在辽宁省第十四届全民读书节重点活动之一——《龟兹长歌》新书首发式上,著名作家邱华栋分享了自己的创作心得。在他眼里,每本书都是一扇新窗户,正是通过大量阅读《唐书》《李卫公兵法》等典籍,才让《龟兹长歌》中的西域战场、龟兹古乐跃然纸上。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邱华栋尤其强调了深度阅读的重要性:“当手机碎片化阅读成为习惯,我们更需要回归书房的沉浸式阅读,那是与古今智者交流的极佳方式。”

  读得越多积累越多写作瓶颈就会越少

  本报记者:《龟兹长歌》今天首发,请谈谈它和您去年出版的《空城纪》之间的区别。

  邱华栋:《龟兹长歌》《空城纪》的创作跟我最近的写作计划有关,我一直想以“星群聚集式”写法来创作一组小说,好似星星和星群聚集在一起,互相映照。

  我写《空城纪》着眼于6个古城的历史遗迹生发出的一种文学想象,贯穿了2000年的时间。《龟兹长歌》是从《空城纪》的“龟兹双阕”部分长出来的一棵树,这两本之后还有部《敦煌变》我也完成了,这是《空城纪》“长出来”的另外一个枝干。我希望它们像星星一样聚在一起,互相映照。

  还有一本书,我想篇幅会更长,名字叫《流沙传》,我希望能写出汉唐之际整个亚洲到欧洲中古时期的传奇故事。有时间我会写出来的。

  本报记者:看了这两本书,感觉到您心中有一个雄心勃勃的创作计划。而且,看这本书时,发现里边5个章节结构很有意味。

  邱华栋:对,但再“长出”一部敦煌就不长了,《流沙传》我已经构思了很多年,作为一个作家,我希望建立我自己的文学世界——星群能够聚集,也可以分开相互映照,彼此生长,形成我的文学世界,这会很有趣。

  “我的写作是从书堆里长出来的”,作为一个作家,他是文明的孩子,读得越多,积累越多,写作的时候不自觉就会创造性地把它带入进来,写作瓶颈就会越少。

  本报记者:《龟兹长歌》第一章节以女性弟史公主作为叙事主体,第五章节则以男性李刚作为叙事主体,叙事主体互换,是有意为之吗?

  邱华栋:这是我在虚构故事时对人物关系的一种调和互换。这种人物关系在《空城纪》敦煌那章也有体现。我怎么会想出这种镜像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心理动因,我也没完全想清楚,只是灵机一动。

  说到章节小标题,我记得在《芙蓉》杂志上发表时还经过一番讨论。责任编辑提出能不能统一标题格式,我马上表示反对。在我看来,“龟兹五歌”每一章节的韵律和节奏都不一样,小标题设置是有提示性的。比如说霓裳羽衣这一部分写的是唐玄宗给杨贵妃排演歌舞,我就采取了“梨园”这样的提示性词语。

  到《康家九代》这一章节,我直接用了康家9代人的名字做小标题,相当于敞开门和窗户,让读者直接进来。比如说第四章“大地的苍茫在微微地躬身”,你感觉好像苍茫大地无限延展的感觉,这句话本身是我自己想的一句诗。比如说“大地愤怒地呕吐”,这种是在广袤的新疆才能感觉到的那种突然之间的天昏地暗,搞得像是大地“呕吐”了一样。我找了很多这种诗歌的语言作为小标题,比如“远山手拉手,就像兄弟”。我希望小说的节奏像音符,始终在变化之中。

  这部小说结构上我还是想说一下,最简单的比喻就是羊肉串式结构,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种“羊肉串”。

  本报记者:能否聊聊这本书从构思到完成的整个过程?

  邱华栋:写这本书的想法很早就有了。我出生在新疆昌吉,天山脚下,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天山逶迤而去,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隔百里之遥。那座高耸入云、终年积雪的雪山,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觉得这部小说就是跨越2000年的时空,几万里的路程,描绘了这样一些人,一些事儿,变成了一首长长的歌,这首歌也是写给我们中华民族,写给中国的,我们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我们是一个共同体,各种各样的民族文化在碰撞中慢慢融合成现在的样子,我为这样的历史感到骄傲,也正是这样的历史,让我们对历史充满敬意,不断激发我们这些当代作家写出好作品,让当代人能看到汉唐时期在西域大地上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这才有当代意义。

  先做个好读者才有可能当个好作者

  本报记者:最近几年您经常来辽宁参加活动,您的新书首发式是辽宁全民读书节的重要活动之一,请您聊聊全民阅读这个话题。

  邱华栋:中国作协是全民阅读推广倡议书的发起部委之一,我是做具体工作的,推广全民阅读是我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之前我们在唐山搞了第三届全民读书季,我参加了中国第四届全民阅读大会,现在又以作家身份参加了第十四届辽宁全民读书节。

  我觉得辽宁不仅是一个阅读大省,也是一个文化大省,我每次来辽宁参加文学活动,感受都非常深。今年夏天,我还会来辽宁,确实来得比较频繁。

  本报记者:作为专业作家和专业读者,您对读书节有什么样的建议?

  邱华栋:我觉得建议读书的活动是一种热闹,最终我们还是要回到书房,每年安安静静地读上十本八本书。当手机碎片化阅读成为习惯,我们更需要回归书房的沉浸式阅读,那是与古今智者交流的极佳方式。书房里的安静阅读,能够得到的信息量远远大于看手机,《龟兹长歌》这本书里面有大量的历史、美术、音乐信息,我积累了二三十年才能写得出来。

  我小时候经常爬进新疆的洞窟,里边有些汉唐遗址和壁画,我当时只是有些疑问,等过40年,读过万卷书,所有的时间、空间、人物,事情都向我涌来,我内心里一下有了激情,才能够写出这样一本书。所以春风文艺出版社、新疆文化出版社两家出版社的社长、总编辑,还有姚宏越这样著名的编辑来约稿,我就答应了,因为我脑子里有很多片段已经出现了。

  为了写《龟兹长歌》和《空城纪》,我把《唐书》《旧唐书》读了一遍,尤其是高仙芝、李嗣业这些将军的相关传记,理清了他们的关系。还做了一些知识上的储备,比如说关于龟兹乐,不仅要去看这方面的书籍,还要到博物馆去看这些乐器,找到一种真实的感受。

  先做个好读者才有可能当个好作者。我深入研究了唐代冷兵器时代的作战阵法和所用兵器,详细了解了在不同情况下对阵型的选择和运用。我还对唐代的兵制作了深入探究,通过对唐初名将李靖所著《李卫公兵法》的研究,我掌握了唐代军队作战的诸多细节,比如他们使用的弓箭及其射程、弩的种类和结构等,这些细节都被我融入小说创作中。

  书中很多生僻的音乐知识都是我通过阅读获得的。另外还要做很多现实调查,比如说从古代西域到当代新疆的这些乐器,我虽然不会演奏,但都见过。所以书中的专业知识都有非常丰富的呈现,我希望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虚此行,获得一些额外的知识。

  本报记者:阅读和创作是输入和输出的过程,您怎么看阅读与创作的关系?

  邱华栋:我在鲁迅文学院培训作家时经常会有人提到创作瓶颈这个问题。但对我来说,这个问题不存在。一是我的阅读量特别大,每年能读300本书,这些问题在阅读过程中很容易解决,因为阅读能够激发潜能,唤醒你的经验;另外一点就是要多写,写得多了之后就特别能写,越写越会写。有作家问我,邱老师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但就是写不好。我说你还是写得太少,你必须多写,越难写,就越要多写。

  本报记者:请您为辽宁读者推荐几本书。可以选择您认为的必读书,或者是您自己正在读,然后强烈推荐的书。

  邱华栋:如果说要让读者关心这些现代小说,读我写的一本书叫《现代小说佳作100部》。因为它是研究、了解现代小说100年的入门书,书目非常友好,读了这个书可以打开100扇门、100扇窗,有一定了解后,你可以再去挑你感兴趣的小说。我还会推荐像《红楼梦》这样的经典作品,常看常新。

  人物简介

  邱华栋: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非虚构《北京传》《现代小说佳作100部》,长篇小说《龟兹长歌》《空城纪》《夜晚的诺言》《白昼的喘息》《正午的供词》《花儿与黎明》《教授的黄昏》等15部,中短篇小说200多篇。多部作品被翻译成日、韩、英、德、意、法、俄、匈牙利、越南等语言出版。

责编:栾溪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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