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清

　　二叔说，碧流河是千山余脉的一条水系。二叔说这话的时候，他右手掌心躺着五六颗鹅卵石，桂云花的太阳很妩媚，很灿烂，也很耀眼。我仔细辨别，原来是二叔攥着的鹅卵石，发出的斑斓之光。坐在碧流河岸边，一群牛，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山里这条柏油路慢慢行走。山被一片绿色的海洋遮着，碧流河一路朝南奔淌。一个淌字，显得轻了。碧流河是在流，流动，不静止的画面。

　　我问二叔，碧流河有多长，多宽，多高，多大年龄？二叔说，碧流河从上游的千山余脉，到下游的黄海汇流处，几百公里，流经多少座村庄、城市，滋养过多少棵树木、动物、庄稼、果园、工厂，二叔没算过。地方县志有记载，我没去查证。二叔拍拍胸脯，“我只知道，我离不开碧流河，离不开碧流河两岸的山山水水，人文鸟虫”。前半生，二叔住在碧流河，在乡文化站做新闻干事，一晃退休了。后半生，孩子想接二叔二婶到大连享福，二叔摇摇头，不了。二叔说，城里再繁华，可我住不惯。

　　二叔是喝着碧流河水长大的，二叔眼巴巴地看着碧流河一天天一年年，在成长、壮大，在老去，用波澜壮阔一词形容碧流河，绝对不过分。若干年前，大批大批的民工，在碧流河修筑拦河坝，建起水库。水库养着肥硕的鲤鱼、鲢鱼、草鱼、墨鱼。二叔也参与过修拦河坝，建水库。二叔笔下就住着一条碧流河，他用碧流河清澈的水质，浇灌文学的一亩三分地。二叔在小城举办的电视散文大赛中，将《我的碧流河，我的家》搬上银幕，有专业的主持人朗诵他的作品。

　　二叔《我的碧流河，我的家》获得二等奖，二叔的文字，有着碧流河的气场，碧流河水的纯净、天然，毫无掺杂。我和二叔就是在颁奖那天认识的。二叔穿着一件灰色夹克衫、蓝裤子，头发稍微卷曲。二叔来到电视台一楼大厅，我们集合的地点，我一眼认出，他便是《我的碧流河，我的家》作者。二叔骨子里投出来的气质，既有碧流河的婉约、辽阔，也有大青山的豪迈与磅礴。我刚想和二叔握手，不料，二叔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你是《开花的土地》获一等奖的张某某？”我脸一红，“对，是我。”二叔说，“我姓张，我姓名中间犯明字，与你父亲是一辈人。”二叔居然如数家珍，说起我父亲，我的列祖列宗。原来二叔在作协主席那里打听到我，我顺坡下驴，赶紧喊了一声，“二叔”。

　　就是从那天起，九月初三上午九点左右，在小城电视台，我认下了二叔。席间，我给二叔敬酒，不是白酒，是雪花扎啤。二叔表现得很兴奋，一瓶啤酒下肚，脸红扑扑的，一口一个侄女。仿佛久别重逢的亲人，二叔讲得最多的依然是碧流河。碧流河，源起辽宁省营口盖州市东部山区的卧龙泉镇北阳村，大连地区最大的河流，大连境内干流长100公里。碧流河在蛤蚂什岭附近进入大连庄河市。流经庄河市所属的桂云花、荷花山、城山、明阳以及普兰店区的安波、双塔、墨盘、城子坦等8个乡、镇、街道，在庄河市明阳街道尖山村河口注入黄海。碧流河水库水产丰富，二叔说，碧流河水库风景区，设有垂钓、水上快艇、游船，周边餐饮以铁锅炖鱼著名。

　　2023年7月23日，市作协在桂云花满族乡政府三楼会议室，为我举办个人作品研讨会，二叔作为应邀嘉宾在场。会议结束后，一行人在碧流河水库一处农家乐吃的大铁锅炖鲢鱼，喝的庄河高粱酿造的陈香酒。二叔和六年前相比，背有点驼了，但精神头儿不错。

　　二叔退下来后，大把大把的时光全用在碧流河上。二叔痴迷收集石头，碧流河里的石头，有各式各样姿态不一的鹅卵石，还有其他石头。在碧流河翻捡石头，遇到好看的，二叔留下刻画刻字。二叔的书房，是一间闲置的厦子，里面摆满奇形怪状的石头作品。石头上恍惚可见白云朵朵，有千军万马图、鲤鱼跳龙门、百鸟朝凤、鸳鸯戏水、老树盘根、猴子捞月、大鹏展翅、双龙戏珠，等等。二叔之前就擅长绘画，眼下正如鱼得水。我小心翼翼地问二叔，这些石头可以卖钱？二叔嘎嘎地笑了，笑声响亮，很有震撼力。二叔说，“我喜欢收藏石头，碧流河的石头，不卖钱，谁看上哪块石头，我赠送。”二叔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碧流河度过，捡石头，抓拍一下碧流河栖息的鸬鹚、黑嘴鸥、白嘴鸥以及沿着碧流河吃草的牛、羊、枣红马，还有岸畔石头缝里惊艳绽放的冰凌花、格桑花、野菊。

　　那个下午，我和二叔坐在碧流河畔，翻看着二叔手机存储的上千张碧流河的照片。石头、鸟儿、蓝天、草坪、山峦、牛羊，我的眼眶湿润了，二叔说，百年之后，他选择睡在碧流河边，守着碧流河，他要生生世世与碧流河相依相伴。

　　夕阳西下，坐在石头上的二叔，恍若一条汩汩流淌的碧流河，向着黎明的地平线，不停息地奔流，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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