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看来，阅读，既为他的人生“开蒙”，也为他的专业创作提供了根基与燃料。 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刘臣君

　　核心提示

　　由杨幂、倪大红、秦海璐、林永健等主演的热播剧《生万物》，将山东作家赵德发的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再次推到大众面前。这部28年前的小说，至今仍被赞“道出农耕文明的精髓”。近日，受省作家协会邀请，赵德发出席了辽宁省第十四届全民读书节阅读盛典。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赵德发围绕“阅读，是这一切的起点”这一主题，分享了他的创作感悟和阅读心得。

　　在教材与天地间汲取文学养分

　　“我的文学种子，其实是在姥姥家的两篓书里发芽的。”谈及文学启蒙，赵德发的记忆回到了小时候。在姥姥家，姥爷和三姨留下的书籍成为他最早的精神食粮——姥爷上过乡村师范，后来参加革命，他给赵德发留下了不少五四时期的文学作品，而三姨读初中和师范的教材，更让他找到了阅读的乐趣。“初中语文课有两本教材，一本叫语法，一本是文学，那本文学读本选了很多中外经典名著，我翻来覆去读了无数遍。”

　　14岁时，因家庭困难，小学六年级毕业的赵德发辍学回家拾粪赚工分，“翻山越岭捡粪，一筐粪换的工分能值一毛钱左右，被会计记到账上后，回家吃饭觉得脊梁硬了几分”。但读书的念头从未熄灭，两年后短暂复学又辍学，但是他仍然坚持阅读，从书中看到了“比山村广阔得多的世界”。1978年，23岁的他在民办教师招考中脱颖而出，成为全公社三名公办教师之一，“这让我坚信，阅读真的能改命”。

　　1979年，一本《山东文艺》上的农村题材小说让他心潮澎湃，“当时就发誓，此生一定要当作家”。此后十年，他白天教书、晚上写作，屡投屡退却越挫越勇，而那些年积累的阅读量，为他日后的创作埋下了坚实的伏笔。“教材是启蒙，而持续的阅读是给创作‘充电’，没有那些年的积累，就没有后来的作品。”

　　在乡土与典籍间找寻农耕精髓

　　1996年，赵德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问世，著名文学评论家施战军评价其“体现出情不自禁的农夫本色”。这部耗时一年完成的40万字作品，以鲁南农村为背景，横跨上世纪20年代到90年代，写尽了农耕社会的变迁与农民的命运沉浮。

　　“我出身农家，童年参与了许多农活，土地和农民是刻在我骨子里的创作主题。”赵德发说，1993年决定写这部长篇时，他做了两年扎实准备。理论上，他精读了法国社会学家孟德拉斯的《农民的终结》，“书中说传统农民在20世纪中叶进入终结阶段，我想中国虽晚半个世纪，但跨世纪之交也面临同样的变革，我要写出这段历史”；艺术上，他通读了左拉《土地》、巴尔扎克《农民》、赛珍珠《大地》等中外乡土文学经典，也借鉴了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柳青《创业史》等作品的写作技巧，“看看前辈们怎么写农村、写农民，从中汲取经验”。

　　小说的核心，是“缱绻”与“决绝”的对立统一。“缱绻是老一代农民对土地的深情，土地对他们来说是生存基础、身份认同，更是精神归宿。”赵德发举例，书中首富宁学祥舍不得卖地赎女，正是因为土地决定了他的社会地位；而“决绝”则是改革开放后，年青一代挣脱土地束缚，走向城市的选择。他将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融入个体命运，让大历史与小人物紧密相连，“比如通过农民在土改、改革开放中的遭遇，展现时代对人的影响”。

　　2024年，这部小说被改编为电视剧《生万物》热播。“剧名取自小说题记‘土生万物由来远，地载群伦自古尊’，突出了土地的生养功能。”赵德发介绍，改编聚焦小说前半部分，强化了民俗情节的视觉冲击，还调整了绣绣的角色设定，“让她识字、有思想，更契合当下年轻观众的审美”。看片会上，他多次感动落泪，“杨幂把绣绣的孤独与坚韧演绎得恰到好处，主创团队的用心超出我的期待”。剧集热播也带动新版小说两次加印。

　　“细节是小说的核心生命力，而广泛阅读是积累细节、提升创作的关键。”在赵德发的创作生涯中，阅读始终扮演着“基石”的角色。无论是乡土题材还是海洋题材写作，无论是小说创作还是教学备课，他都坚信“开卷有益”，而这一理念也贯穿了他数十年的创作实践。

　　在泥土与浪花间拓展写作边界

　　写《缱绻与决绝》时，除了理论书籍和文学经典，赵德发还系统研读了社会学、农学、经济史，做了几十万字笔记，“为了还原鲁南农村的生活场景，大到土地制度变迁，小到农具使用、民俗礼仪，都要通过阅读和调研核实”。正是这样的积累，让这部小说被视频网站负责人称赞“道出农耕文明的精髓”。1988年，33岁的他裸辞后考入山东大学作家班，“那两年，我除了上课就是疯狂阅读名家著作，茅盾、巴金、托尔斯泰、福楼拜……他们的作品教会我如何构建故事、塑造人物，让我的创作之路从此变得顺畅”。

　　2019年，年近七旬的赵德发转向海洋写作，首部海洋题材长篇《大海风》广受好评。为了写好这部作品，他深入调研渔民生活习俗、渔业作业流程，“从捕捞到销售的每个环节都要真实可感，主人公购买轮船后的操作、青岛轮船行的运作模式，甚至上世纪二十年代青岛装电话的费用，我都逐一考证”。而这些细节的获取，既源于实地走访，也离不开相关书籍、史料的支撑。“阅读能帮你快速了解不熟悉的领域，让虚构叙事扎根于历史的土壤。”

　　2023年，赵德发受聘于山东大学作家书院，从事创意写作教学。为了准备《小说创作十六讲》讲稿，他又阅读了大量中外创意写作书籍，“无论是西方的创作理论，还是中国作家的实践心得，都能给教学和自己的创作带来启发”。他常对学生说，创意写作不是凭空想象，“首先要大量阅读，学习别人的写作技巧，阅读就是在给你的大脑‘充值’；其次要积累生活细节，而阅读能帮你补充生活经验的不足；最后要形成自己的风格，这需要在广泛阅读的基础上不断实践、沉淀”。

　　如今赵德发依然保持着阅读和写作的习惯。“有人说退休后可以‘靠喘气赚钱’，但我不想这样。”他坦言，未来完成教学任务后，还会创作两部海洋题材长篇，“阅读没有止境，创作也没有止境。对作家来说，广泛阅读是终身的必修课，只有不断吸收养分，才能写出有温度、有厚度的作品”。

责编：齐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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