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瓮藏冬

  修晓丽

  坛子,或泥或陶,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粗糙,或古朴或新奇,拥挤在热闹的老户人家里,几乎可以成为家庭成员。所谓锅碗瓢盆、坛坛罐罐、柴米油盐、苦辣酸甜组成的就是老百姓的寻常日子。

  尤其是坛子,在过去的日子里,家家户户大大小小的都不下十几个,它们可是重要的“家庭成员”,过日子离不开它们。有的坛子比人的年纪都大,是上辈子流传下来的物件,承载着寻常百姓人家的辛劳和汗水,储藏着收获和喜悦,见证着苦辣酸甜的岁月流转。

  那种大肚的米坛子,黝黑的面孔,坐落在屋角,别看它其貌不扬,可那是妈妈的最爱,几乎每天几次三番地打开它,取出几碗米,并随手把它擦拭得亮亮的。妈妈做饭时的表情和坛子有关,如果探进坛子的手很浅,说明坛子里的米很多,她脸上就会浮现开心的笑容;如果探进米坛子的手很深,甚至把整个胳膊都伸进去了,她脸上就挂上愁云:米不多了,怎么办?做稀粥吧。

  妈妈还喜欢把鸡刚下的蛋都埋进米里储存,可以保存很长时间不坏,掏出的鸡蛋上挂满米糠,煮一个鸡蛋,就是改善生活了,很香。这个大坛子里是全家的粮食命脉,所以,轻易不会让我们动的,在我们的眼里它好像是一个神秘的宝库,总是可以变出好吃的。

  家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坛子,放在碗橱里。那是每年妈妈装荤油用的。每到冬天,妈妈就会把买来的肥猪肉都炼成荤油,倒进这个坛子里。屋子很冷,很快就凝成雪白雪白的荤油了。那个年月,用一勺荤油和一勺酱油拌饭吃,能香死人!

  还有一个小坛子是腌咸鸡蛋用的。

  另外一个半大的坛子是放在院子里的,黄土埋上它半截身子,它的功能是盛大酱和咸菜的。每当上秋后,天气转凉了,青菜越来越少了,妈妈开始收集各种不起眼的菜根准备腌咸菜了。

  家住郊区,离大地特别近,到了深秋,妈妈就开始“捡地”了,主要是捡拾菜地里没有人要的芹菜根,还有丢弃的生瓜蛋子(不熟的香瓜)、地姜(也叫鬼子姜),这些都是不用花钱买的,尤其是田边地头的地姜,拔掉一人多高的花秧子,用铁锹一翻,满地都是,别看它长得其貌不扬,黑不溜秋的,却是做咸菜的好原料。有了这些省钱的原材料,妈妈再花一元八角的买些细菜:比如弯头的黄瓜、半截的胡萝卜,还有落秧的小辣椒、长短不一的豇豆……这些统统都是腌咸菜的好材料。

  确切地说,那个咸菜坛子原来的属性是酱缸,一夏天的大酱吃到剩一少半的时候,正好可以腌制酱菜了。有了这些酱菜,在漫长的冬天我们也不愁没有菜吃了。

  妈妈把所有的食材都清洗干净,统统切成一寸左右的条和块。黄瓜是不切的,免得跑味,把所有切好的食材都先用大粒咸盐腌一天,挤出水分,然后用一个干净的面口袋装好,扎紧口袋嘴,放到酱坛子里,这时,大酱正好淹没口袋。把咸菜坛子封好,静静等待满天飞雪的冬天到来。

  天上飘雪了,打开咸菜坛子一看,令人惊喜不已:夏天又回来了,五彩缤纷的酱菜呈现在眼前,那酱菜特有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盛一碗酱菜,就着热乎乎的大米粥、高粱米粥,再来几棵大葱和酸菜瓣蘸辣椒酱,保准你吃得满头大汗,饱嗝连连,尤其是那些最不起眼的芹菜根、地姜块、白菜根、胡萝卜、香瓜蛋子,在黄瓜和小辣椒味道的熏染下,咬一口,脆生生、鲜灵灵、鲜香可口,味道简直美极了。

  一次,在单位吃饭,我带去妈妈腌的酱菜,一个男同事尝了一口后,执意用他的蒜薹炒肉和我换,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日,偶然读到一本书,叫作《菜根谭》,不禁哑然失笑。哈哈,真是无独有偶,妈妈虽然没有读过洪应明的《菜根谭》,但她用一双勤劳的手,用良家妇女特有的勤俭和智慧,腌制了年复一年的菜根咸菜。她的“菜根坛”是我们全家人度过艰难岁月的保障,妈妈丰富的“菜根坛”让平淡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了。

  我找出妈妈当年用过的老坛子,开始做大酱、腌咸菜!传承妈妈的手艺。

责编:齐志扬
审核:刘立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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