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在辽宁⑬|辽西出土世界上最早的双马镫

  铜鎏金木芯马镫 以揉拗桑木条做成镫圈,沿圈条的外壁包钉一层鎏金铜片,上为带孔的长柄,工艺精细,为唯一有绝对年代可考的完整双马镫。北票冯素弗墓出土,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本报记者 朱忠鹤

  本期导读

  在位于朝阳北票的冯素弗墓葬中出土一对铜鎏金木芯马镫,这是目前唯一有绝对年代可考的最早最完整的双马镫。作为东晋十六国时期的文物,这对造型简单的双马镫不仅揭示出在东晋十六国时期,战场上的骑兵已经全副武装横冲直撞的历史面貌,而且还对中世纪欧洲“骑士时代”的诞生产生重要影响。研究发现,双马镫从辽西走出,通过草原丝绸之路传到欧洲。

  北燕宰相墓出土的双马镫震惊世界

  地处辽西的北票市西官营镇馒头沟村原本是一个安静且普通的小山村。1965年,村子附近一座名叫“将军山”的山旁偶然发现的一座晋代大墓,震惊了考古学界和历史学界。

  在考古工作者抢救性发掘中,一座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古墓被清理出来。一段位于中国北方、距今1600余年的北燕历史也因这座大墓里的珍贵文物而丰满、生动起来。

  古墓中的文物丰富且珍贵。考古人员经过综合判断,最终得出结论:大墓的主人是北燕时期宰相、宗室大臣、政治家冯素弗。根据史料记载,冯素弗死于公元415年,所以,墓中所有文物都有年代可考。

  北燕,东晋十六国时期北方政权之一,定都在今天的朝阳市。虽然北燕政权存在不到30年的时间,但作为继前燕、后燕之后的又一个北方政权,北燕对朝阳乃至辽西地区的历史产生重要影响。

  冯永谦是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当年,他参与了对冯素弗墓的发掘工作。他告诉记者,因为有人盗掘了古墓,等到考古人员赶到时,主墓室内已被盗空,于是,考古人员将没被盗走的较大文物,如陶罐、石砚、铜虎子等文物取了出来。

  在清理墓葬时,考古人员在棺后尾部的泥土里发现了已经散落成碎片的盔甲。按照发掘计划,冯永谦做清理工作,在盔甲碎片中,他发现了一对木质包铜马镫。

  因为在墓中埋藏时间太长,这对马镫已经出现了腐蚀和残断,体形也收缩变小,木芯和外包的鎏金铜片分离,但整体形状并未改变。冯永谦意识到这是个重要发现,于是马上画图记录,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集在一起,包装好。随着研究的深入,最终确定,它为目前世界上唯一有绝对年代可考的最早最完整的双马镫。

  冯素弗墓内陆续发掘出土的文物揭示了北燕时期东西方经贸与文化交流频繁的重要历史,也揭示并还原了当时已经鲜卑化了的汉人的生活面貌。2006年,冯素弗墓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单马镫到双马镫是一个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

  如今,冯素弗墓出土的这对铜鎏金木芯马镫,正静静地陈列在辽宁省博物馆内,供四面八方的观众前来观瞻。

  一对其貌不扬的马镫,何以成为重要文物?何以引起国内国际的广泛关注?

  在冯素弗墓出土双马镫实物之前,世界各地均未出土过成对的马镫实物。从没有马镫,到单个马镫,再到双马镫,这个看似简单的马具历史沿革,却跨越了上千年。

  马,作为一种家畜,由野马驯化而来。但野马何时被驯化成为家马,学术界仍存争议。虽然在时间上有争议,但学术界在马的驯养地点上取得了共识,即在中亚,由游牧民族完成。

  野马驯化成家马之后,马成为人们生产、生活甚至战场上的重要工具。但在战斗中,马只是战车中的一部分,换句话说,马、车、人这三者共同组合而成的战车是当时的重要武器。

  上世纪50年代,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宁城县发掘出土了一块周朝时期的刻纹骨板,透过这件文物,可以窥探当时战车的样貌。骨板上刻有两辆马车,每一辆马车各有两个轮子、两匹马。这块刻纹骨板虽然线条简单,从中却可以看出战车中马匹的重要性。

  马被用作骑行工具始于北方地区。专注马具研究的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原院长田立坤表示,考古人员在辽西及内蒙古东部发现了多处秦代以前车马器的遗址,比如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宁城县南山根,我省的朝阳县魏营子、建平县大拉罕沟、凌源市三官甸子等地,均有发现。

  文献资料与辽西地区出土的车马器、马具等文物,印证了这样一个史实——春秋晚期,以游牧为主的东胡族进入西拉木伦河流域,他们成为辽西地区最早的骑马民族。而大小凌河流域最早的骑马民族则是东汉初年的东胡族后裔——乌桓。

  虽然东胡、乌桓等游牧民族经常策马奔腾于广袤的草原与林间,但这并不代表马镫也一同出现。

  我国最早的“马镫”模型出土于湖南长沙,是一组战马青釉俑,为西晋永宁二年(302年)文物。在马的前鞍桥左侧,下垂着一个三角形的马镫,右侧没有。这意味着,左侧的单马镫只供骑士迅速上马时使用,骑上马后,这个马镫就不再发挥作用了,从这一点来说,它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马镫。

  对欧洲“骑士时代”的诞生产生重要影响

  自50多年前在北票冯素弗墓中发现双马镫后,考古人员在东北、中原地区的一些墓葬中,相继发现了东晋十六国时期铜片或皮革包裹木芯的马镫,这其中既有单马镫,也有双马镫。在国内一些地区发现的古代墓葬中,还曾发现随葬的陶俑上刻画有马镫的形象。这说明,在东晋十六国时期,全国各地已经普遍使用双马镫了。

  虽然冯素弗墓出土的这对马镫结构简单、造型普通,但是,它和墓葬中出土的盔甲、马具等实物一起,共同反映了东晋十六国时期战场上“甲骑具装”的盛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对马镫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物价值与研究价值。

  所谓的“甲骑具装”,简单来讲,指的是全副武装的骑马部队。在中国古代战争中,齐全的装备可以最大限度保护战马与骑兵的安全,不会被对手轻易伤害,所以“甲骑具装”是当时的重装骑兵,杀伤力相当大,军事斗争进入骑兵时代。

  “甲骑具装”中,双马镫作用不可小觑。因为有了双马镫,骑兵不仅可以腾出双手挥动武器,还可以借助双马镫控制战马,大大增强作战能力与前进速度,为在战斗中获取胜利提供保障。

  当然,双马镫的意义远不止于此。距今1600多年的这对马镫所揭示的“双马镫时代”,还对中世纪欧洲“骑士时代”的诞生产生了重要影响。一位美国学者说:“如果没有从中国引进马镫,使骑手能安然地坐在马上,中世纪的骑士就不可能身披闪闪盔甲,救出那些处于绝境中的少女,欧洲就不会有骑士时代。”

  由此可以看出,冯素弗墓葬中的这对马镫,既是我们窥探一个历史时代的窗口,也是促成西方一个阶层出现的重要推动力,可谓影响深远。

  (本文图片由辽宁省博物馆提供)

  手记

  草原丝绸之路 是连接欧亚的重要通道

  朱忠鹤

  北票冯素弗墓葬中出土的铜鎏金木芯马镫,既揭示出距今1600余年前中国有一个“双马镫时代”,也印证了欧洲“骑士时代”的出现与其息息相关。

  那么,中国的双马镫是通过何种路线传递到欧洲的呢?这就涉及另外一个话题:草原丝绸之路。

  在冯素弗墓葬中,与双马镫同时出土的还有鸭形玻璃器、碗、杯等几件精美的玻璃器皿。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经分析认为,这些玻璃制品并非产自中国,而是来自遥远的罗马帝国。在东西方不断交流中,鸭形玻璃器等造型别致的器皿从西方传入了东方,而双马镫等器物则从东方传到了欧洲。

  学者们认为,草原丝绸之路的开通要早于东晋十六国时期。作为连接欧洲与亚洲古老文明交流的主要通道之一,草原丝绸之路横贯东西,一头连接欧洲,一头连接日本列岛。具体来说,如果以我省的辽西地区为中间点,向西经过亚洲中部的蒙古高原,穿过中西亚北部地区后,抵达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地区;向东则直抵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大约在公元前5世纪,草原丝绸之路发展为十分重要的贸易通道。

  冯素弗墓葬中出土的这对马镫的传播路径也在一定程度上暗合了草原丝绸之路的走向。除了双马镫促使欧洲产生“骑士时代”与“骑士阶层”外,双马镫向东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朝鲜半岛,考古人员也曾发掘出土双马镫实物。不仅如此,这里还曾发掘出土了罗马帝国时期的玻璃制品,这也更加验证了这条草原丝绸之路的存在。

  草原丝绸之路不只是贸易通道,同时还是一条佛教传播通道。从历史遗存来看,不论是朝阳北塔、南塔,还是位于义县的万佛堂石窟、阜新的海棠山石窟等,如果以时间轴线进行串联,可以勾勒出佛教传播通道的走向。

  既是贸易通道,又是文化通道,这条草原丝绸之路值得我们认真研究,进一步深入挖掘其厚重的历史与文化内涵。

  制图 隋文锋

责编:李 明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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