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辽博古画中发现龙形象的演进和升华

  《金桂琴摹天王送子图》中,表达龙具有沟通天地的功能。

  《宋摹顾恺之洛神赋图》中,六龙并排驾车,座驾两侧绘有两条龙首鱼身的摩羯。

  指头画《清朱伦瀚云龙图轴》,龙呈腾云驾雾、施云布雨之态。

  本报见习记者 刘海搏

  提 要

  龙,对于我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疏离。可以说,每个中国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龙的形象。辽宁省博物馆的“飞龙在天——甲辰龙年生肖文物展”中,若干古书画上绘有龙,为后人展现了不同时期龙的形象。研究发现,随着人们审美需求的变化,龙形象也在不断丰富、变幻、演进、升华。无论怎么变化,这些艺术形象都是百姓心中的龙:沟通天地的使者、寓意吉祥的瑞兽、影响云雨的神灵……

  通天使者:古画中的龙担负着重要使命

  辽宁省博物馆的“飞龙在天——甲辰龙年生肖文物展”中,展出多件带有龙形象的古代画作、艺术品。

  宋代古画《宋人九歌图卷》上绘有“龙伴神仙”画面,重点描绘主人公“云中君”着帝服,乘飞龙,驾祥云。辽宁省博物馆展览策划部研究馆员周颖介绍,这幅画中的龙为坐骑,主人乘之会往来于天地间,龙担负着引导或负载灵魂升天的使命。

  辽博还珍藏一幅“九歌图”,为《李伯实摹北宋李公麟九歌图》。李公麟是北宋时期著名画家,他虽与屈原生活的年代相差甚远,但受《九歌》原著影响,画中呈现的是楚文化的龙,由当代画家李伯实临摹。对比来看,无论是画面的表达还是龙的画法,其与《宋人九歌图卷》相似。

  龙自诞生之日起,就是通天使者,是天、地、人三者互通的媒介。中国书店出版的《龙之源》一书中提到,在春秋战国时期,龙便被赋予了沟通阴阳的使命。从这个时候开始,人们把阴阳交合看作是顺应天道的表现,龙的造型和纹饰多以完成这一使命的状态呈现。

  同样表现龙形象的画作还有辽博馆藏的《金桂琴摹天王送子图》。辽宁省博物馆副馆长董宝厚介绍,金桂琴曾在辽博任职,是古画临摹专家。《天王送子图》中,一条巨龙被大力士降服,这条龙的背鳍极大,呈火焰形。龙的四肢强壮,爪尖锋利,虽被降服但神威不减,呈现出桀骜不驯的性格。此图意象繁杂,描绘的是想象中的天地诸界情状,明确表达了龙具有通天使者的功能。可见,在天、地、人互通的过程中,龙是不可或缺的使者。

  沈阳美术馆馆长、沈阳书画院院长于晨认为,在绘画领域,龙形象的呈现取决于创作者的主观理解和所要表达的宗旨。不管画家、百姓,还是工艺匠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认知中的龙的样子,对于这个神异灵物所代表的寓意也有专属的期待。“就艺术表现力来说,龙能以各种形象呈现,其中包含了创作者的主观理解和认知。‘九歌图’中龙的形象是作者屈原和宋朝画家共同认知的结合。”于晨说。

  吉祥瑞兽: 表达人们对“鱼跃龙门”的美好期待

  在古人心中,龙带有吉祥、守护、祈福等美好寓意。

  提起曹植的《洛神赋》,很多人会想起这样的画面:“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东晋画家顾恺之凭借曹植寥寥数语,加上自己的想象,画出惊世之作《洛神赋图》。

  从辽博珍藏的《宋摹顾恺之洛神赋图》中可以领略唐宋画家笔下的龙。此画中有两个龙元素:一是为洛神拉座驾的六条龙。二是长鼻、利齿、鱼身的怪异动物——摩羯。

  画作中,六龙以文字所描写的状态呈现:并排而行,腾云驾雾,营造仙气飘飘之感。这六条龙为洛神拉车驾,庄重、整齐、从容而有使命感。于晨认为,《洛神赋》为画家提供了绘画的对象、搭建了框架,而顾恺之根据自己对龙的认知绘出了画卷中的仪仗“龙队”。也就是说,《洛神赋图》集合了曹植和顾恺之二人对龙的想象。

  画作中,洛神座驾两侧的摩羯(一说为文鱼)身上绘有纹饰,被称为“鱼龙变纹”或“摩羯纹”。事实上,摩羯本是印度神话中的动物,大约出现于公元前3世纪,后传入中国。而“鱼龙变纹”是中国传统的介于鱼、龙之间的纹饰,即龙首鱼身。其源于“鲤鱼跳龙门”的古老神话。虽然这两种纹饰原始含义有本质区别,但唐朝社会对外来艺术吸收、利用、融合,使得“摩羯纹”与“鱼龙变纹”融合并日渐流行,成为中国人的吉祥、幸运符号,直至今日。

  这种文化融合也反映了科举制度下文人对仕途的期待。唐朝时,科举制度发生了很大变革,平民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他们渴望通过自己的能力走上仕途,甚至改变家族的命运。在这种背景下,“鱼龙变纹”由科举制度下备受人们青睐的吉祥图案,逐渐演变为“鲤鱼跃龙门”的意象。唐代大诗人李白《赠崔侍卿》云:“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以不得化龙的鲤鱼自比。今天,我们仍然用“鱼跃龙门”来作比。

  从出土文物中可以看到,各时期不同的龙形象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代表了人们不同的期待。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彩绘蟠龙纹陶盘上的龙,预示着丰收;隋唐仙山并照四神纹镜上的龙,代表着守护东方天际的神;明宣德青花云龙纹碗上的龙,有盛世龙腾、天下太平之意……人们通过龙与不同元素的结合,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望,而“鱼跃龙门”只是其中一种。

  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院长赵斌表示,东方的艺术精神是写意,龙是百姓通过想象力创造出来的,也是写意的产物,更是百姓心中祥瑞的代表。其所承载的吉祥、幸福、智慧、力量等美好寓意随着人们的需要而发生变化。唐宋时期是龙形象在书画领域的成熟期,具有代表性,对当时的社会形态、百姓期许以及艺术价值等方面都有反映。

  施云布雨: 与农耕生活紧密结合的精神需求

  对于中国人来说,龙承载了人们对生活的期待和向往,它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疏离,是超于自然的艺术创造。这种长躯、大口、利爪的形象经常出现在各种艺术作品中,而画作无疑是最直观的体现。相传最早画龙的是三国的曹不兴;东晋大画家顾恺之、南北朝时期的张僧繇都是赫赫有名的画龙高手;唐宋时期的吴道子、董羽、陈容等人对画龙艺术有杰出贡献。

  研究发现,新石器时代的龙纹是鱼、蛙、蛇等动物的融合体,这些动物均与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习性也受云雨、气候影响。水润万物,所以,这一时期的龙多带有水中神兽的含义,因此龙在古代人的认知中,有施云布雨的神通。

  作为能沟通天地的神兽,古人对龙具有影响云雨的能力深信不疑。《山海经》云:“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这里的应龙有操纵河泽湖海的能力。我省多家博物馆珍藏的文物中,可以看到“海水龙纹”图案,用龙和海水组合的形象来表现游龙在惊涛骇浪中出没、在海面上行走飞腾,寓意四海升平、风调雨顺。

  龙影响云雨河泽的形象,在绘画作品中多有体现。在辽博展出的指头画《清朱伦瀚云龙图轴》中,黑龙飞腾于云海波涛间,仅露出头、爪,威仪凛然,似在施云布雨。近现代画家房毅在《云龙吐水》《墨龙图》中,也表现出龙的控水能力。由辽宁北镇画家张仃担任总设计师的动画片《哪吒闹海》中,设计了四海龙王的角色,表现了龙王施云布雨的神通。张仃设计的青、白、红、黑四海龙王,对应的正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的颜色。赵斌认为,四龙可以入海、操纵云雨,清晰地表达了“飞天”的概念。

  于晨表示,张仃笔下的龙形象完全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这才能使四海龙王作为反面角色深入人心。“美术领域的龙形象多变,表现力丰富,每一张画中都蕴含着画家的自我想象。在创作过程中,画家通过对既有的龙形象图案进行增减,使龙更符合这幅作品想要表达的愿望。”于晨说。

  在东晋以前,龙的形象贴近走兽,随着时间推移,百姓不再满足龙只是一只走兽,书画作品中逐渐衍生出不依托于任何辅助就能腾云驾雾的龙。

  赵斌表示,龙最早起源于民间,百姓对龙的这种喜爱被画家感知到,将龙作为绘画的素材,百姓看到经艺术家升华的龙形象后,又产生了新的审美需求,使龙这一形象在画家笔下不断丰富、进化。

  龙具有影响云雨的神通,也体现了中国古代农耕社会人们对农业繁荣的期待。每年初春,龙星从田间地平线升起,称为“见龙在田”,此时农作物最需要雨水,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古人会在龙星升起的时节举行祈雨活动。在古人的认知中,龙的天象指导着农田耕种,龙的神通能使甘露降临,龙的出现意味着国泰民安。无论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生活,还是仰望星空观测天象的伟大智慧,抑或是挥毫泼墨创作书画的艺术表达,这些都意味着中国古代先民通过龙,在一定程度上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与农耕社会下的生产、生活结合到了一起。龙所代表的勇敢奋进、活力无穷、自强不息的精神,早已深深植入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

  (本文图片由辽宁省博物馆提供)

责编:徐 硕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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