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坤

　　看点

　　《凡人琐事：我的回忆》一书是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章开沅的亲笔回忆录，是个人史，也是一部浓缩的中国近代史学科的发展史。这部篇幅宏大的百年生命史，完整地再现了章开沅从世家少年到流亡学生再到民主青年，从以知名学者出任大学校长而力行教育改革，再到主动辞去待遇和荣誉，回归布衣学人本色的人生经历。这些被章开沅自称的“凡人琐事”，实则紧扣着百年历史的脉动，“不仅必然地带上了国家与世界的宏大叙事背景，而且在当时本来就是时代大合唱中的低声部，也是今天的历史回声中的心灵独白。”

　　章开沅是中国近代史学界的大家，是20世纪80年代最有影响力的大学校长之一。虽然获得全国劳动模范、国际著名学者、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等众多荣誉，但他自谦为“凡人”。《凡人琐事：我的回忆》一书用60万字、50余幅插图，流畅亲切的文字，记录了章开沅九十五载的人生经历，呈现了治学与奋进的百年生命史。那些被作者谦称的“凡人琐事”，实则紧扣着中国百年历史的脉动，折射了百年来的世事风云和几代人的人生际遇。

　　百年往事娓娓道来

　　章开沅的回忆录，刚巧分为近百小节，以平常的叙事手法，细腻深沉的情感，将近百年往事娓娓道来，如镜头闪现般,与百年生命史上的人物和事件再度相逢。

　　这是一部充满温度的回忆录。书中出现的人物多达百位，有长辈家人、师长前贤、中外学人等，作者以温情和客观忠实的笔墨写下与此有关的回忆，而有些一晃而过的侧影，作者也写得郑重其事，读来令人倍感亲切。

　　章开沅从自身与亲人的命运中写出了一位学者对时代的理解与追问。故事从世家少年的家族往事写起，有祖辈与父辈在家道中落之际的命运，有祖母、外婆、母亲等家族女性的人生，有奶妈、拳师、私塾先生，还有对幼年时代的自己“内向、体弱、自卑和失落”的坦然剖白。及至少年章开沅参与学潮，两次退学，流浪川江，从盗匪的刀口下死里逃生，又投笔从戎，投身革命，更是跌宕起伏的“历险记”。时间的洪流不断向前，章开沅经历家道中落、战乱流离、多次被开除失学、亲人朋友的接连离世、历次磨难的冲击……本书如实记录了作者所经历的种种苦厄、人生的低潮，往事历历在目，让人读来心酸。襁褓中的幼女突发急病，躺在医院滴水不进、性命垂危，所幸当时在病房遇到一位资深呼吸科医生，告知婴儿护理方法，才得以救回一命。章开沅有着强大的心灵力量，学生时代被关“重禁闭”期间以及后来经历磨难，都能顶着牢狱里刺眼的灯光“瞌睡沉稳”而“一觉天亮”，实在是一种过人之处。这也是一部生命的奋进史，章开沅无论面对人生的何种不如意，始终笑对人生，展现了一位学者的可贵风采。

　　本书也可以说是一部浓缩的中国近代史。经历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从1926年至2021年，章开沅一生历经世变，阅尽沧桑，其丰富的人生经历，呈现出的不仅仅是平凡个体生命的非凡篇章，更是近百年中国社会世变中不可抹去的亲历者的踪迹，传递出的是无数“凡人”的声音。

　　把学问留在大地上

　　“历史是已经画上句号的过去，史学是永无止境的远航”，这是章开沅在史学研究道路上漫漫求索的最好写照。2018年，章开沅获得第七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颁奖词这样写道：章开沅先生，中国近代史学界之泰山北斗。他善为人师，言传身教，润物无声，桃李满天下；他勤于治史，勇于创新，在多个史学研究领域取得累累硕果，把中国的辛亥革命史研究推向国际，将国外教会大学史研究引入国内。先生不仅关注历史，还拷问“史魂”，以令人景仰的纯真与虔诚，积极参与史学的创造，并在近古稀之年潜心南京大屠杀研究，维护历史尊严。先生治史六十余载，至今笔耕不辍，心系史学繁荣以及用史学研究来推动社会进步、文明提升及至世界和平。

　　章开沅是筚路蓝缕的开拓者，他以知名学者出任大学校长并力行教育改革，广泛参与文明对话，担任多处文化建设的策划和顾问，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美谈。本书记录了学术史研究绕不过去的一手资料。作者亲身参与过许多影响中国近代史学科发展的大事件，如参与《历史研究》杂志复刊、编写《辛亥革命史》等等，兼之章先生知交广泛，与海内外许多学者都有很深的交往，书中记录了大量学林掌故。在回忆个人经历的同时，以大量篇幅谈求学、治学、访学等，彰显了作者的学术志趣、方法与理念，这些内容对历史研究者很有参考价值，对从事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学子充满启发性。

　　章开沅曾引用王国维的话来讨论历史的价值：“事物无大小，无远近，苟思之得其真，纪之得其实，极其会归，皆有裨于人类之生存福祉。”章开沅认为“史学不仅是一种知识的传授，而且是一个非常丰富的智慧宝藏”“历史就是民族的灵魂”。

　　“真实”是史学的生命和尊严之所系，史学家应以独立的学者人格，摒弃一切干扰和诱惑，花大功夫下大气力，追寻历史给人们的真知和智慧。在《凡人琐事：我的回忆》中，章开沅以穿越式的忠实回顾，与百年生命史中的那些人那些事重逢，留给后来人一部有温度的、值得多方面发掘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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