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质书总能让我进入更深的思考状态”

“纸质书总能让我进入更深的思考状态”

——专访茅盾文学奖得主李洱

  在李洱看来,快餐式阅读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即便留下点印象,也很快会烟消云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杨竞

  核心提示

  近日,茅奖得主、北京大学教授李洱在参加辽宁省第十四届全民读书节期间,于北方图书城举办读者见面会并接受本报记者专访。从河南乡村走出的李洱始终保持着对纸质书的特殊情感——“纸质书的触感与墨香,总能让我进入更深的思考状态”。言及此,李洱对当下碎片化阅读现象表示担忧。他以自己的代表作《应物兄》为例,强调与经典作品对话需要时间沉淀,“快餐式阅读其实不是阅读”。活动现场,李洱还就创作与读者深度交流,为全民阅读推广提供了新的思考维度。

  创作:突破自我,坚守内心

  本报记者:您出生在河南济源的一个村子里,听说白居易、韩愈都来过这里,故乡对您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

  李洱:我出生在沁水岸边,孔山脚下,这个地方古称枋口。曹操、韩愈、白居易都来过这里。元好问也在这里留下了诗句:寻常梦里,膏车盘古,拿舟枋口。山边的摩崖石刻上还有历史文人在这里留下的诗文。出生在这个地方,是不是经常会产生一种思古之幽情,我说不清。有一点是值得人怀念的,当地的方言,介于河南话、山西话、普通话之间,保留了大量的古语,是雅与俗的混合,表达力极强。它是否对我后来的创作产生过某种影响,我本人对此没有研究。

  本报记者:您曾任《莽原》杂志社副主编、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主席、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教授。2019年,《应物兄》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您的创作视角是否与您的职业有关?

  李洱:确实,我的一些作品直接书写了知识分子的生活,因为这与我的兴趣、工作、生活有关,它给我提供了便利,使得我比较了解这些人。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知识分子都是知识或者说文化、文明的传播者,这是没有疑问的,所以他们是极为重要的人群。他们是这个社会最为敏感的触角,最敏感的感应器。在我看来,表达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为,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就是对现实发言。

  本报记者:目前,您的长篇小说只有《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应物兄》这三部,但每一部都引起评论界的关注与热议。您怎么看待作品的数量与质量关系?

  李洱:一个作家写得多,或者写得少,原因很复杂。有的人愿意用很多作品,通过不同的故事,从不同的角度,去表达他的一个想法,或者观念。有的人,却愿意把他在某个时期的想法、观念浇注在一部作品当中。我大概属于后一种人。我既不认为写得少就一定会写得好,也不认为写得多就一定能说明那个作家更有创造力。

  本报记者:2007年,《石榴树上结樱桃》在德国出版后,出版社专门为您在德国办了系列朗诵会。您的作品已经成为德国甚至欧洲人了解中国的一扇窗口。请谈一下作家创作的国际性。

  李洱:作品是否具有国际性,与一部作品的美学品格没有直接关系。作家在写作的时候,不应该去考虑什么国际性的问题。对作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尽量准确地呈现你所感受到的现实。如果这个现实本身容纳了国际性的因素,那你尽管呈现不就得了?

  阅读:摒弃快餐,拿起经典

  本报记者:每个作家最常遇到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写作”,您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您选择了文学之路?

  李洱: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看过帕斯捷尔纳克的一句话,这句话我至今还觉得很有道理。他说,我写作,是因为我有话要说。比较复杂的问题在于,如果你想说的话别人已经说过,那该怎么办?所以,对写作者来说,最重要的是,除了说出你最想说的话,而且你要说得与别人不一样。它对作家提出的要求则是:你要对文学史以及当代的写作状况有基本的了解,你要在忠实于自己的经验的同时,不断挖掘或发现新的经验。我把这个过程,看成超越自己、完成自己的过程。

  本报记者:《应物兄》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后,您是否感受到了更大的创作压力?

  李洱:一定要意识到,“成功”这个词,不属于写作者,或者说它与写作行为没有关系。写作者的压力,只能来自于你的写作是否能够准确呈现出你所理解的“词与物”的关系,以及你在何种程度上可以对这种关系进行调整。这种压力,我想很多人都会有,而且会相伴终生。

  本报记者:在碎片化阅读时代,普通人如何平衡经典阅读与快餐式阅读?您个人的读书习惯是怎样的?能否分享一个让您至今难忘的与书有关的故事?

  李洱:纸质书的触感与墨香,总能让我进入更深的思考状态。我特别怀念慢阅读的时代,也就是只阅读纸质书的时候。说句极端的话,快餐式阅读其实不是阅读,因为它很难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即便留下点印象,也很快会烟消云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留下。它让你与岁月一起流逝,但又没有留下任何证明。

  本报记者:在新媒体语境下,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影视、短视频来获取信息,文学的价值是否还会被关注?

  李洱:新媒体时代,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影视、短视频来获取信息,文学的价值可能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文学从来不是仅仅传播简单的信息,它是对横穿古今的文明发言。它的价值从来不是立竿见影的,不是靠点击量取胜的。与经典作品对话需要时间沉淀。我们现在对杜甫的评价很高,但杜甫死的时候惨得要命,是他的孙子才让他魂归故里的,因为当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价值。杜甫在中国诗歌史上的经典化是在宋朝完成的,而在世界范围内,他的经典化还远远没有完成。《红楼梦》的经典化过程直到20世纪40年代才完成,之前它只是被看成通俗小说。所以,写作的人没必要去想那些不需要想、想了也没用的问题。写作的人要做的只是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穿透自己的经验,写出自己想写的作品。然后,它会获得自己的命运。

  人物简介

  李洱 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1987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曾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现为北京作家协会主席、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讲习所教授。著有长篇小说《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应物兄》。主要作品被译为英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捷克语、韩语等在海外出版。《应物兄》获“新世纪二十年长篇小说20部”专家奖、读者奖,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责编:张晓楠
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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