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春新
老家是果区,果园里有好多棵杏树。“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杏花在春风刚刚吹拂时便含苞待放。花开时,粉白的花瓣泛着淡淡的清香在枝头浅笑,清新又不失娇美。杏花不像桃花开得那么炽烈,那么妖娆;也不像李花开得那么素淡,那么单纯。它就像一位藏着心事的少女,亭亭玉立中明眸闪烁,红唇微启,即便羞涩也愿把内心的美好拿来与人分享。常于“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时,在一场浪漫的杏花雨中,去山南赴一场杏花的约会。
花开花谢都是季节的转换,恼什么呢?私下更喜欢小杏初生的样子。花蕊一点点打蔫,花蒂落下或者半落时,那鼓溜溜的只有拇指盖大小的杏,便探头探脑地出来张望了。它就像新生的婴儿,满眼惊奇又惊喜地打量着这个世界,风中雨中,微微颔首。
山南的杏主要有两个品种:一个是“真核杏”,也称“甜核杏”;另一个就是“苦核杏”喽。不过,老家多的是一种被称作“大麻核”的杏。这种杏子长得壮实,不像“甜核杏”那么娇小。它有着扁长形的身段和不急不忙的性子,待“甜核杏”全部成熟后,才从叶子下面探出微红的脸庞。
“大麻核”的杏仁自然是苦的,但不是不能吃,只是不能直接吃。母亲喜欢收集杏核,尤其这种杏子的杏核。因它的内核大,更因为“大麻核”杏子成熟时,只要用手轻轻一掰,果肉就与果核轻松分离,并且十分干爽,便于收集和储存。母亲把杏核在阳光下晾干,然后装在布袋子里挂在厢房的墙壁上,直到第二年的开春才拿出来。
母亲做的杏仁豆腐才是一绝呢!“杏仁豆腐”是把清水泡好的苦杏仁拿到大石磨上碾成浆水,然后放在大锅里烧开,当热气腾腾的时候,再用家里的水瓢一瓢一瓢地扬。这时候才到了最关键的流程,因为苦杏仁是微毒的,一定要把它的苦味扬出去才能吃。母亲的拿手好活儿来了,她一瓢舀起来泼出去,再舀起来再泼出去,一瓢又一瓢,一直要扬到300瓢!杏仁豆腐才大功告成。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扬300瓢?母亲只说这样做出来的杏仁豆腐最正宗。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深信不疑的,很多年了,杏仁豆腐始终在童年的记忆里飘香。
当然,童年亦有偷杏的囧事。小杏在和风细雨中一点点长大,大约到玻璃球一般大时,内核就已经成型了。这时,家里大人会一遍遍地说杏还小,摘下来就糟蹋了,要等到它们长大后再吃。但,谁能忍得住?杏肉这时候很酸很酸,杏仁却是甜脆可口的。邻家六子哥是个爬树高手,一般都是我放哨,他猴儿一样蹿上树,三下五除二装满衣兜,然后迅速溜下树。一起躲在深些的土沟里,用硬石头砸得汁水横飞,然后剥开杏核,迫不及待地把白白的杏仁塞进嘴里。忽然,听到脚步声,“快!快挖个坑把皮儿埋起来!”于是,我和六子哥一起双手刨土,消灭“罪证”。心惊胆战间,六子哥跑远,我没跑几步便摔倒,起来后就被抓个现行!
偷杏的事发生在生产队时,队长人送外号“大老黑”。“大老黑”不仅长得黑,还颇有些铁面令人畏惧的意思。不过,对小孩子,终是一顿批评教育了事。
那年,我在距家15里的镇上读高中。那时5月的天气也是很热。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老师说校门口有人找我。快步跑出去,我看见父亲推着自行车一脸汗水地站在那儿。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一根横木,横木两侧各绑着一只荆条筐,父亲这是来大集上卖杏子了。果然,他从一个旧布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大多是一块一块的,也有几角面值的票票。他把所有的钱塞进我手里。我知道15里的山路如何难走,我知道父亲一大早出来肯定还没吃东西,我知道家里弟弟妹妹正翘首盼着……我说留一些吧,父亲说他数过了,这些钱刚刚够交这月的伙食费。望着父亲骑车缓缓离去的身影,我心头泛起一阵阵的青杏酸!
光阴流转。如今早已摆脱旧时的困境,我家的小日子也一天天地红火起来。姐妹兄弟就如一帮小燕儿一样飞出老巢,而年迈的父母舍不得老家,依然在那片土地上躬身劳作。他们侍弄小树就像侍弄自己的孩子,一方果园也被打理得像花园一样。又是杏儿压枝时,半青半黄。那耐嚼耐品的酸酸甜甜的滋味呦,让人齿颊生香。
责编:闫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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